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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3章 恩威,血濃於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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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後一回到寧壽宮,便疲憊的靠在榻上閉目養神。福音先遞上一盞茶,方小聲問:“娘娘,要不要燃一爐安神香,您小睡一會兒?”

“一堆爛事兒在眼前,哪兒睡得著呢?”太後皺眉嘆息著。

福音小聲勸道:“不管有什麽煩心事兒,娘娘都要保重鳳體。前朝那些事兒素來如此,不是東風壓倒了西風,就是西風壓到了東風。娘娘只需穩穩地坐著,看著他們折騰罷了。”

“你說得輕巧!”太後掃了福音一眼,悠然嘆道:“其實,哀家這輩子勞心勞力,最後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!何必呢!”

“娘娘可別這樣想。”福音說著,半跪在腳踏上給太後捏腿。

太後歪在榻上,疲憊地說:“行了,這樣的事情讓小丫頭們坐就是了。你歇歇去吧。”

“是。”福音朝著門口招招手,叫過一個小宮女過來給太後捶腿。

丁素雲剛好端著一碗燕窩粥進來,見著福音福身叫了一聲:“嬤嬤。這是我燉的燕窩粥,不知道太後娘娘可有胃口用一點?”

“端上來吧。”劉太後欠了欠身子坐了起來,“哀家正好有些餓了。”

丁素雲忙端著燕窩粥上前去,餵著太後吃了一口。

“嗯,今天這燕窩燉的跟往日不同。你往裏面加了什麽?”

“太後娘娘真是明察秋毫,今天的燕窩粥我加了幾顆雪蓮子,還加了一小塊兒桃膠,又用棗花蜜調味。這雪蓮子和桃膠都有養顏的功效,對腸胃也極有裨益,不知太後娘娘可喜歡?”

“嗯,哀家喜歡。”劉太後笑著點頭。

福音在旁邊笑道:“原來丁姑娘也動養生之道?”

“嬤嬤不知,我自小就是個藥罐子,自從我姨娘去世之後,我吃了四五年的藥,後來才漸漸地好了。俗話說,久病成醫,當初纏綿病榻時,那些醫書藥書我也偷偷看過不少呢。”

劉太後笑道:“原來如此,哀家還以為你跟忘憂那丫頭學的呢!她就是喜好弄這些湯水藥膳,我看陛下這一年多被她照顧的身體也好了許多。幾年入冬以來竟沒傳過太醫。”

丁素雲知道上位者向來多疑,忙笑道:“忘憂的確精通養生之道,臣女當初也多虧了她貼身調理才能好起來。只是她如今是陛下身邊的人,臣女也不敢造次。前幾日臣女聽說她隨陛下出宮了,方去長春閣找紫蕓姐姐說話兒,湊巧她回來時遇到,便說起養生之法,向她討了幾張藥膳的方子來。”

“哦?這燕窩粥便是她的方子嗎?”福音問。

丁素雲搖了搖頭,笑道:“並不是呢,只是加了雪蓮子和桃膠而已,這樣的小心思臣女小時候就知道,臣女的姨娘曾經以雪蓮子和桃膠和銀耳一起煮粥,說對女子身體和容顏都有好處。”

福音跟劉太後對視一眼,又笑問:“原來你向忘憂討要方子並不是為了太後娘娘?”

“不怕嬤嬤笑話,我向忘憂討方子,是因為聽說她曾經照顧過王爺的膳食,而且好像王爺挺喜歡她的。所以才向她請教,希望將來”丁素雲說著,羞紅了臉低下頭去。

劉太後嘆道:“你這孩子呀!忒癡了,你這柔善可欺的樣子,將來怕是要吃虧的。”

丁素雲低頭笑了笑,說:“小膳房還燉著老參雞湯,太後請慢用,我去看看。”

“去吧。有你在,哀家的日子可舒心多了。”劉太後笑道。

“能侍奉太後左右是素雲的福氣。”丁素雲起身,又向太後福身告退。

福音看丁素雲出去,方輕聲說:“這四姑娘倒是跟錦妃全然不同的性子,只是太軟弱了些,又對吳王癡情一片。這樣的人嫁入吳王府,怕是幫不上太後啊。”

“你錯了,軟弱有軟弱的好處。至於癡情麽?不是剛剛好撫慰吳王那顆受傷的心嗎?”太後淡淡地笑了笑,把手裏的燕窩粥遞給福音。

“這粥?娘娘不吃了?”福音低聲問。

“你知道,哀家不喜歡棗花蜜的。”

“是,為了保證娘娘的飲食幹凈,您的喜好和忌諱從不向外人說,這丁姑娘不知道也情有可原。”

“無妨,在外人面前,哀家沒有什麽喜好和忌諱。”

“那陛下送來的熏香已經用完了,咱們自己卻怎麽也配制不出那個香味來,要不要”

“大可不必。他若送,你就只管收,叫人查過無事便只管用。若不送,也不必去要,哀家還沒到指望著誰過日子的地步。倒是咱們自己的伽藍香怕是不多了吧?早些叫人配著。”

“是,老奴已經叫人去配了。”

“伽藍香?”忘憂疑惑地看著張仲桓,納悶地問:“這是什麽香?”

“這是一種來自雲度國的香,據說有解百毒的功效。屋裏常燃著這香,可保人百毒不侵。另外,一些毒蟲毒物也都懼怕此香,方圓幾丈之內十有八九的毒蟲都不敢靠近啊!”張仲桓一邊嘆息一邊搖頭:“難得!極其難得啊!這樣的好東西你是從何處弄來的?”

“偷來的。”忘憂笑道。

“偷?”張仲桓看著忘憂玩笑的神色,頓時明白了此香的出處,因低聲問:“是太後娘娘所用之物?”

“並不是。”忘憂故意的笑道。

張仲桓笑道:“別裝啦!你是天子身邊的人,什麽地方去不得?能讓你偷的地方也只有太後宮裏了。”

忘憂扁了扁嘴巴,嘆道:“陛下說的沒錯,你不但見多識廣,還通曉人情世故,一般的小把戲你一眼就能看破,不愧是走江湖的。”

張仲桓朝著大內的方向一拱手,笑道:“多謝陛下讚譽,小人就厚著臉皮領受了。”

“好啦,去把賬房叫來,年底了,本姑娘今天是來查賬的。”忘憂靠在椅背上輕輕地瞧著桌子。

“得咧!”張仲桓出去,沒多時便帶了一個白面短須的男子進來。

“這位是餘三先生,是翠墨書齋餘先生的堂弟。專門給人做賬房先生,有十來年的經驗了。哦,對了,他是沐公子幫忙找來的。”張仲桓說著,又對餘三說:“這位林姑娘是咱們的東家。餘三先生,您把賬目上的事情好好地跟林姑娘說哦,別忘了年底大夥兒該有的分紅啊!咱們還指望著這銀子過年呢。你們忙,我去看看他們忙活的怎麽樣了。”張仲桓說完朝著忘憂諂笑兩聲,麻溜兒的出去了。

看著張仲桓那一身沒正經的樣子,忘憂搖頭嘆道:“這個人我嚴重懷疑他就是個江湖騙子,不知道怎麽就入了賢王世子的眼,把他當個醫仙重金請了來。”

餘三笑道:“東家有所不知,這張先生只是喜歡說笑話而已,做起事情來還是挺認真的,人也有幾分本事。”

對於兄長找來的人,忘憂自然是相信的,於是問:“何以見得?餘三先生倒是說說。”

“首先,采買香料時,他每一種香料都會親自檢查,稍有不合格就退回去,絲毫不看誰的關系誰的臉色。再者,那些制香工稍有差池,他就立刻糾正,第一次好說好話,若再犯,便立刻調離讓那人去幹別的差事。那些制香工背地裏都罵他”

忘憂一邊翻看著賬冊一邊聽餘三先生說話,不知不覺兩本賬冊都看完了。

“不錯,當初主上給我一萬銀子,我說年底給他翻倍。如今看來,我倒也沒有食言。”忘憂合上賬本,欣慰地笑道。

“半年的時間凈賺十三萬兩銀子,這可翻了十幾倍啊!”

“還是兄長有辦法,只把潤心賣給錢家,其他的都以分賬的辦法跟其他幾大商家合夥兒,這樣既拓寬了我們的商路,也不得罪人。”忘憂說著,忽然想起霓裳綢緞鋪子的那個王彩霓,因問:“餘三先生,你可知道霓裳綢緞鋪現在的生意怎麽樣?”

“那家的鋪子早就被咱們盤下來了,現而今是前任賬房老何在那裏看管著,做的是香料的生意,姑娘不知道嗎?”餘三先生反問。

“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?”忘憂納悶地問。

“這有兩個多月了吧?那家綢緞鋪子攤上了人命官司,被查封了。之後官司了結之後鋪子房產歸了公,由戶部往外盤,沈公子就讓前任賬房老何帶著銀子去盤了下來。我來接手的時候就只看到了房契地契,這事兒也是聽他們歇息的時候說閑話才知道的。”

“人命官司?”忘憂心想莫不是那天因為跟蹤自己被趙禎滅口的那個人吧?

“這事兒您要問,還得去問沈公子,他知道內情。”

忘憂搖了搖頭,說:“算了,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,剩下的賬冊我下回來的時候再看吧。”

餘三先生起身相送,又低聲說:“也好,我大哥讓我轉告姑娘,上次托人送來的信中說的事情他已經安排妥當了,臘月十六是我老舅五十歲壽辰,我跟我大哥湊銀子在聚仙樓給他擺了兩桌酒菜,請村子裏的人都來吃一頓。”

“好,我明白了。”忘憂欣慰的點點頭,又欠身說:“替我謝謝餘先生,你們兩個都費心了。另外,這兩桌酒菜的錢,從我的賬上出。再去買十壇上好的狀元紅給你老舅祝壽,算是我的壽禮。”

餘三先生忙躬身施禮:“謝姑娘!”

忘憂剛要上馬車,便見沈熹年牽著馬走了過來,於是笑瞇瞇的抱起雙臂站在馬車旁邊等他。

“這就要回了?我緊趕慢趕趕回來的,不多待一會兒?”沈熹年把馬韁繩交給了裏面迎出來的小廝。

“上車,你送我回去吧。”忘憂擺了一下腦袋。

“你得先給我弄口水喝!跑了二百裏趕回來的,嗓子要冒煙兒了。”

忘憂對餘三先生說:“馬車裏有茶和茶器,勞煩餘三先生給我拿一壺熱水來。”

餘三先生忙答應著回去,片刻後果然拎著一壺剛燒開的熱水送過來。

忘憂和沈熹年上了馬車,這是趙禎平常用的馬車,雙駟駕轅,比尋常人家的馬車寬敞一倍。裏面鋪設著狼皮褥子並幾個大大的靠枕,很是舒適。忘憂打開馬車側壁的暗格,從裏面拿出一套簡單的茶器來擺在中間的小茶案上,又取了茶盒把裏面的茶粉倒進茶海裏開始做茶。

“這陣子忙什麽呢?這麽久也不出來。”沈熹年拿了個靠枕墊在腦後,懶懶地半躺著。

“你說跑了二百裏回來的,去哪兒了?”

沈熹年看著車頂的那顆明珠,嘆道:“我就天生跑腿的命啊!那個張祺征不是被下了刑部大獄嘛,我受人之托去找兩個證人。”

“你又不是刑部的捕快,怎麽還管這事兒?”

沈熹年從懷裏摸出一塊牌子給忘憂看了一眼,笑道:“不好意思,現在是了。”

“啊?”忘憂十分的驚訝,“這又是什麽時候的事兒?”

沈熹年嘆道:“決定辦張祺征那天,陛下就覺得刑部缺少一個心腹,而我行伍出身,也只能去當個捕快了。”

“沈大人辛苦了!沈大人請用茶。”忘憂笑嘻嘻地雙手把剛做好的茶遞到沈熹年面前。

“嗯,不錯。這位美人兒挺有覺悟啊!”沈熹年接過茶盞,美滋滋的喝了一口。

“差事辦得怎麽樣?還順利嗎?”

“已經把人犯交送到刑部大牢了。妥妥當當的,你們盡管放心!你回宮順便跟陛下說一聲吧。”

“行,這話兒我一定帶到。到時候陛下賞你,我就扣下一半兒了。”忘憂說著,繼續點茶。

“你剛說找我有事兒,什麽事兒?說吧。”沈熹年把盞裏的茶喝完,把茶盞放到案幾上。

忘憂把剛點好的茶遞給沈熹年,說:“過幾天餘三先生的老舅過壽,在聚仙樓叫了兩桌酒席。”

“這種事兒你跟我說幹什麽?讓我替你去喝壽酒?首先說好了,我這差事當的苦,可沒錢準備壽禮。”

“壽禮我準備好了,十壇狀元紅。你去衙門告假一天,過去喝壽酒吧。”

“喲,為了一頓酒去告假?”

“喝酒只是個幌子,那日你帶上你姐夫一起去,來赴宴的有一對老夫婦抱著個孩子那孩子叫天賜,你只給你姐夫瞧瞧,或許能舒緩一下他郁悶的心情。”

“等等!”沈熹年忽的一下坐直了身子,驚問: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

“我能有什麽意思?你們一個兩個都活的那麽痛苦,沒一點希望。我這不就給你們找點希望嗎?”

“那個孩子?”

“那個孩子是那對老夫婦在柴堆裏撿的。但他們多年無子,把這個孩子當眼珠子一樣寶貝著。另外,餘家莊整個莊子都是我的,這事兒你知道吧?我警告你,不許打那個孩子的主意,我讓你們看看就是天大的善心了。”

沈熹年緩緩地靠在枕上,默默地喝了一口茶。半晌才說:“行,這事兒我一定辦好。”

“辦不好也無所謂,反正他是你姐夫,跟我又沒什麽關系。”忘憂擡手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面,叫車夫停車,把沈熹年趕下車去。

回到宮裏已經是掌燈時分,趙禎還沒有用晚膳,正在燈下一個人擺弄棋局。

忘憂先換過衣裳後方過來見他,因問:“陛下怎麽還不用晚膳?一日三餐一定要按時,否則不利於養生啊。”

“知道了。啰嗦!”趙禎把手裏的棋子丟回棋罐裏,起身說,“走吧,下去吃飯。”

“以後陛下可別再等我,若因為我壞了規矩,太後娘娘知道了可要治罪的。”忘憂小聲勸道。

“誰說朕等你?”趙禎勾了勾唇角,冷笑道:“朕剛才不餓而已,肚子餓了才吃飯,肚子不餓吃了會積食的!更不利於養生。”

“是是是!可別餓的過了勁兒,又吃不下去了就行。”忘憂尾隨著趙禎下了樓,紫蕓已經把晚膳一樣一樣的端上了飯桌。

“時候不早了,你們都去吃飯吧。朕這裏有忘憂伺候就行。”趙禎擺擺手把宋嬤嬤和紫蕓打發去耳房用飯。

趙禎先吃了一口魚片粥,說:“紫蕓的手藝還不錯,你也嘗嘗。”

“我手把手教了這麽久,當然不會錯。”忘憂又拿了一個碗自己也盛了半碗粥,坐在下首吃了兩口,方把伽藍香和沈熹年的事兒都悄聲跟趙禎說了。

趙禎點頭說:“我就知道這事兒交給他能辦好。果然不負朕之所望。”

“幾天餘先生的老舅過壽,我想去湊個熱鬧。”忘憂又說。

趙禎皺眉說道:“眼看著要過年了,不能總往外面跑。”

忘憂湊近趙禎的耳邊悄聲說:“陛下也該出去走走,不能總悶在這高墻之內。趁著如今朝政有太後做主,您還有時間出去看看,就應該多出去幾趟。出去看看聖天子治下的百姓如何安居樂業。”

趙禎冷笑道:“一個小民過壽,竟然勞動天子駕臨?他不怕折壽嗎?”

“難道你就不想看看那個孩子嗎?”忘憂悄聲問。

“孩子?”趙禎楞了一下,忽然用筷子指著忘憂的腦門問:“你是不是跟沈熹年說什麽了?不對,你是不是讓沈熹年給老四帶話兒了?”

“當初在大相國寺,吳王向陛下表忠心,說願意與陛下同進退。當時的情景我還記得,可半年不到,他就變成這個樣子,請問陛下要他何用?”

“的確,他這樣子只是廢人一個。不過這樣也好啊!他成了廢人,就威脅不到朕了。”

“陛下志在千秋基業,並不想碌碌無為。而吳王有才華,能辦事。還是用得著的!血濃於水,若他能振作起來,陛下也多了一個可用之人啊。”

“你真的是為了朕?”趙禎斜著眼睛看著忘憂,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。

忘憂挑眉反問:“陛下懷疑奴婢的用心?那就當奴婢什麽都沒說,等到了那天您一道聖旨把吳王召到宮裏來拘著,他就見不到那孩子了。”

趙禎又低頭嚼著一塊筍幹,半晌方說:“行了,你記著日子,提前準備好出宮的衣裳,頭一天晚上記得提醒朕去跟太後說。”

“是,奴婢記下了。”忘憂忍著笑拿起湯羹來給趙禎添了半碗粥。

到了餘先生老舅的生日這天,天公作美,居然是晴空萬裏的好天氣。恰好也沒有風,太陽地兒裏曬著的時候,會讓人誤以為春天到了。

聚仙樓二樓有個朝陽的小露臺,兩張大大的長條桌擺開,桌上小火爐燉著幾盆燉羊肉,旁邊幾盤蘿蔔白菜,豆芽兒,豆腐等冬天的素菜,二十幾個人湊在一起,曬著太陽吃熱酒也著實熱鬧。

趙禎帶著忘憂和宋嬤嬤在聚仙樓門口下馬車的時候,樓上的壽宴已經開始,餘先生作為東道主來的最早,此時正在跟幾位老親戚一起說笑。

“喲,可真是熱鬧啊!”趙禎一邊上樓一邊嘆道。

忘憂拉著耳邊的辮子笑道:“六郎,咱們也上二樓吧,這大冬天裏曬著太陽圍著鍋子吃酒,也是一大美事啊!”

“人家吃鍋子,咱們不跟著湊熱鬧,咱們吃炙羊肉。”趙禎擺擺手,至二樓也尋了個能曬著太陽的桌子落座。

那邊壽宴上,餘先生剛帶著眾人聯句,他出了一個上聯:難寫焱字三堆火。說誰能對上好的,便可喝一大海這狀元紅。

因來赴宴的都是些佃戶百姓們,大家平常說個笑話兒還行,這樣的聯句卻是不在行。然而有狀元紅做彩頭,大家誰也不肯落後,一個個爭著胡謅,對什麽的都有,全七八糟笑話百出。趙禎坐在椅子上瞇著眼睛曬太陽,他心裏早有了下聯,但卻懶得去對,覺得聽這些人嘰嘰喳喳的笑鬧也算得上一件不錯的事情。

“難寫焱字三堆火,易見從中二人行。”沈熹年人未到聲音先到,打破了那一堆莊戶人家的說笑聲。

“喲,這不是沈公子嗎?幸會幸會啊!”餘先生忙起身向沈熹年抱拳行禮。

“餘先生,這是家宴?”沈熹年笑呵呵的還禮。

“我老娘舅過壽,為了討老人家開心,把親戚們都請來一起吃個燉羊肉。鄉下人沒什麽見識,一鍋燉羊肉就是過年啦!這位是”餘先生湊到沈熹年跟前,一邊說一邊看著趙承淵明知故問。

沈熹年擋了趙承淵一下,笑道:“你這壽宴夠熱鬧的。我們來會個朋友,你們樂呵你們的,我有官職在身,國喪期間可不敢壞了規矩。”

餘先生忙拱手稱是,然後送沈熹年和趙承淵至趙禎這一桌落座,又向趙禎和忘憂等人抱拳行禮。

忘憂朝著餘先生微笑道:“這位先生,你剛才出的上聯很有意思,若是咱們能對的上,能討一杯壽酒嗎?”

“幾位貴人肯捧場,我等小民求之不得呀!”餘先生拱手笑道。

“極好。”忘憂扭頭看向趙承淵,說:“四公子,你的文采是咱們這些人裏最好的,當對上一聯,咱們也討一下那位老壽星的壽酒添一些福氣。”

趙承淵一直盯著那邊一個中年婦人懷裏抱著的幾個月打的小孩子,聽見忘憂叫他,張口便說:“難寫焱字三堆火,易碎忍下一片心。”

“哎呦呦!”忘憂一聽這話,立刻搖頭:“這眼看就要過年了,何必說這樣的傷心話呢?”

“若拋開悲喜不提,這位公子的下聯卻是絕佳的。請稍等,我去給您端酒來!”餘先生說著,轉身要回去拿酒。

趙承淵忽然一把拉住他,說:“請稍等,我想過去敬老壽星一碗,可以嗎?”

“這個”餘先生偷偷地看了一眼忘憂,見忘憂點了一下頭,方笑道:“這是小人一家子的榮幸啊!公子,這邊請。”

趙承淵一走,沈熹年立刻伏在桌案上,湊近了忘憂,小聲問:“會不會失控啊?”

“不會的。”忘憂心想那一對老夫婦已經把孩子當成了命根子,趙承淵應該知道輕重,這個時候若是他膽敢胡說,所有人都不會放過他以及那個孩子。

“那餘先生在京城是個熟臉兒,他現在不認識,回去一查就查得到。”

“查到了,他更能安心吧。”忘憂說。

沈熹年一想這倒是,以趙承淵的性子,肯定會滴水不漏的把那孩子照顧的好好的。自己瞎擔心個什麽勁兒呢。

忘憂跟宋嬤嬤忙著碳烤爐上的羊肉,趙禎則一直默默地關註著對面席上的趙承淵,見他有條不紊地向一個花甲之年的老人敬酒,然後又跟席間的眾人寒暄了兩句並跟他們一起喝了一杯酒之後,只看了那婦人懷裏的孩子,便轉身回來。

而這一眼,便足以讓趙承淵的心分成兩瓣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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